咸同回民起义

粟强 洪林

清咸丰二年(1852年)，距普安州（今盘县)四十里的大河铺，住有百余户回民，附近的马脚寺、冷水沟、柳树湾、干塘子、丁家堰坎几个寨子，都是回汉杂居。当年十月，回民张国珍娶亲，花轿抬至沙陀路上，被官绅高甲三之子拦路戏弄。晚上又赶至洞房打谑，将张国珍活活打死。状告至普安州衙，州官钱埙为其开脱罪责，引起回民不满。

咸丰三年，逢高甲三之子结婚，大河铺回民集结二百余人，替张国珍报仇。一顿拳脚棍棒，将新郎新娘打死。

普安州怕引起更大麻烦，几经协商，特作禁律：沙陀高姓汉民无事不准进大河铺，回民无事不准走沙陀。将近一年，相安无事。

1855年，回民马大图驮盐巴去赶沙陀，将马缰绳拴在木桩上，高家兄弟将马缰绳割断，把马放到禁界的地里去吃麦子，寻衅将马大图连人带马一同杀死，旧恨未消，新仇又起。适时云南杜立秀率回民起义，贵州黔东南苗族张秀眉也聚从反抗满清，激发了大河铺回民反大富、反贪官的武装起义意识。回民长者张开柱，曾在嘉庆年间平息齐王反判有功，嘉庆皇帝赐金牌加封为振武将军。后因对皇朝不恭，被贬回大河铺农耕。在其传授下，人称大河铺的五虎将：张凌翔、张啄山、张国栋、桂良治、张云福等人身怀绝技，个个武艺高强。大河铺的男女青壮年每天聚集清真寺前，由他教习武艺和射箭，每月还进行一次比武。

咸丰六年(1856年)六月三十一日，大河铺回民张品禄、杨秀遵夫妇在沙陀岭铲火土，忽被高家恶少发现，以挖坏路埂为借口，随即喊来三十余人，以棍棒相见，张品禄夫妇被乱箭射死。大河铺回民百余人赶来反击。高家恶少见回民来势汹涌，即退回沙陀，将四道木栅门紧紧关闭。回民怒不可遏，利用火攻，将干柴茅草放于四道栅门燃烧，趁火燎之际冲入，将高氏官司绅至亲58户380 口斩杀殆尽，凡土豪劣绅的粮食及金银财帛，一半分给当地贫苦农民，一半运回大河铺。

大河铺回民造反的奏折传到京城后，咸丰下诏：“云贵巡抚，殄灭襄办，免生回祸”。

咸丰八年(1858年)冬月，贵州巡抚张亮基下谕饬，普安州官钱埙先出公告，采取明抚办法，先解除回民武装，暗地调兵遣将，围剿回民。大队清兵向大河铺进发的时候，回民埋伏于峡谷隧道，拦路截击，先杀州官，后歼清兵，官府人马被打得落花流水。

是年冬月初八，是新朝穆民的圣节，兴仁回族孙羊毛，汉族涂令恒，布依族陆玉松、王济才，贞丰苗族杨树森，盘县北部的杨登鸾、汉族冷成才，安龙回族张福田等纷纷前来祝贺，庆祝反清大捷，筹划起义事宜。以张凌翔、马河图为首，回民83人于大河铺清真寺宣布揭竿起义。布、苗、彝、汉的各路农民军纷纷响应。号召是：回、苗、瑶、彝、黎、汉各民族联合起来，推翻满清，打倒贪官污吏与土豪权绅。竖白旗一面，上书黄色阿文：“反清起义军”。在太平军和云南回族农民军的支持下，张凌翔、马河图等率众苦战三年，连克安南（今晴隆)、普安、盘县、贞丰、兴义、册亨等州、县城十余座。

成丰九年(1859年)，攻陷理民(今兴仁)并扩建城垣，构筑碉堡，充实军备，囤集粮草，建立根据地，并更名“新城”。张凌翔主张奖文事，重武功，安民抚贫，巩固根据地。但遭到众头领反对，众头领主张乘胜追击，破贵阳，出湖南攻击曾国藩、胡林翼与太平军会师，推翻满清。不能修筑安乐窝，中断起义。

贵州巡抚张亮基剿“白旗军”，屡次失败，于是行贿云贵总督劳崇光(满人)，请他上北京美言。劳崇光面君后，想出一条“以回治回”之计，找了新教人物金万照去与“白旗军”和解。金万照领劳崇光手喻，去向回族掌教东沟十三太爷马朝圣辞行，马朝圣叮嘱：“要掌握贵州黑菜叶(新教)教主，辅助张凌翔、马河图反抗满清人，报回民数代被满清人杀害之仇”。

咸丰十一年(1861年)，金万照率领沙应龙、杨国玺等将领，来到新城(今兴仁)抚军安民，以“明招安暗反抗”的身份，会见了“白旗军”首领，慷慨之言，感化了张凌翔、马河图。众首领公推金万照为首席掌教，拨银两万为其修建府第。

金万照执掌教务不到十天，即下口喻修清真寺，办阿文学校。在新城内外挑选两个女子为妾。劳崇光得知，大骂金万照是无知匹夫，背叛清庭，请圣上恩准发兵。曾国藩差彭光龙、杨载昌会集湖南各州县二万余湘军，进攻黔西南新城“白旗军”。

“白旗军”分各路迎击，“红旗军”人马大损，败至安顺。“自旗军”收复贞丰州，占兴义城，复设盘江八属哨卡(清史称：“红、白旗”战争)。“白旗军”乘胜攻打贵阳。“白旗军”前路先锋杜良沼，率兵二万，由关索(今关岭)进攻镇宁州城。镇宁城墙坚固轮番九月攻打不下，只得固守待攻。曾国藩又调新军万余人增援贵州，又传檄四川重庆绿营，调川军支持，张亮基调省内数邻镇兵共四、五万人配合集结镇宁。白旗军补充的农民军，没有进行严格训练，战斗力不强，被迫退至大坡岭拒险固守。红旗军层层包围大坡岭，诱将出战。白旗军张啄三冲出山顶，被清军将领赵德光射死。马河图等将帅奋勇捐躯。幸遇金万照援兵及时赶到，即转攻为守。退回理民。为了以利再战，广招勇士，大造兵器，数月内铸造大土炮三万余门，力士炮一千五百门，将军炮两门。新建弹药库房，秣兵励马，养精蓄锐。

同治二年(1863年)，白旗军将领马聚五率一千八百人，由北盘江攻归化，曲线进攻贵州省城。万余精兵，攻占桑邻葶、紫云、罗斛、罗甸，对贵阳产生很大威胁。此时，安顺代提督张亮基、镇台赵德昌密函马忠，策动里应外合，金万照遂诛杀马忠。

同治五年(1866年)，趁白旗军大举发兵贵阳之际，清军企图占领兴义府城。前方安顺的起义军在芦获哨出毙贵州捉督赵德光，一路大壮声威。为稳定后方，金万照只得后撤守城。

同治六年(1867年)4月，安顺提督兴师攻打新城，四路袭击。白旗军八面防守。黔西南回民起义和黔东南的张秀眉的苗族起义使云贵总督劳崇光惶惶不安，为确保省城不陷，一再向曾国藩告急，拟请援师再发贵州。正值英军用洋枪炮支持清政府时，由慈禧面谕，拨三哨人枪（一哨为三百六十人），经英国军官麦根训练，委周达武为贵州安顺府提督，带兵进剿为首的金万照。

周达武率四镇八协及洋枪队三哨兵丁，一路由永宁，一路经暮役过盘江，然后攻新城(兴仁)。驻守凉水营的白旗军将领张云福不知清兵已装备洋枪，仍用长枪(即梭标)大刀交战。自旗军将领纷纷被击倒，毙于乱军之中。

红旗军攻安南，随即贞丰失守。兵临新城(兴仁)排山卡子时，金万照命万连方领兵千名，大炮百门，阻击要道，将洋枪队带逼退至三枯井。

同治九年(1870年)，英国军官麦根选派清兵，亲率洋枪队进攻兴义，白旗军死守城池，数月后弹尽粮绝，英勇战死。将领张福禄、张福荫为不被俘受辱，跳井自尽，兴义府城遂陷。

清兵向新城逼近，所到之处，烧杀掳掠。金万照义愤填膺，率将领宣誓于清真寺：“吾教以战死沙场，穿血衣进天堂为荣，视打败降敌为耻”。

在洋枪队的猛烈冲击下，新城周围各高地，据点纷纷失守。众将领轮番据守，新城仍坚可摧。白旗军又架起土炮，以死相拼。提督周达武无可奈何，筑起碉堡，软困自旗军，双方相持达半年。

同治十一年(1872年)，九月初一，周达武书贴金万照劝降。金万照见将领多亡，只余孤儿寡母，乃回函给周达武：“聚众造反者皆我等所为，若不杀回民等民众，粉身碎骨，吾万死不辞”。

为保全白旗军将领妻室儿女的生命安全及百姓不被杀戮，金万照作了妥协。

是年九月初八，周达武率兵入新城，清兵大肆奸淫妇女，掠掳财产。全万照悔恨交加，令妻妾熊顾二氏自缢，保存洁身。顿时，理民街上，十室九空。金万照等五百余义军，被押解至安顺。

回民起义轰轰烈烈，历时十四年零五个月，终于失败。是年九月二十六，金万照、保官林和张发庆等回民将领，被上刑送往贵州省城。十月十七，在贵阳六广门外桑园内，金万照受骑铜马炮烙酷刑身亡。

张发庆、保官林及黔东南苗族起义首领张秀眉，共死于剐刑。

（选自《凉都文史》第九辑）